在高雄县内门乡,曾经有一段时间,乡长竟然没有固定的办公地点,乡民供奉的观音也是居无定所,这种奇怪的现象是高雄县红派与白派殊死相争的产物。高雄县红派与白派在内门乡的根据地分别是内门村和观音村,哪一个派系的人当乡长,乡长就在哪一个村办公,而观音大士也只好跟着两地奔波。后来,有一个村干脆从紫竹寺香火,另建一座祖慈庙,从此,各上各的香,各敬各的神。在高雄的大社、燕巢、林园等地,红派和白派已成世仇,白派开设的商店,看不到红派人士;而红派人的商店也见不到白派人士。两派甚至严禁子女互相交往,彼此不通婚。高雄县地方派系门户界限分明,斗争惨烈,由此可见一斑。
多驾马车的红派
1951年高雄县第一届“县长”选举。洪荣华、陈新安、余登发、吴春雄等四人参选,选举结果,四人的得票数都未达到总投票数的一半。于是由得票数前两名的洪荣华、与陈新安再进行第二回合的较量。支持洪荣华的人,取洪、红谐音,称为“红派”。陈新安一派则表明自己选举是清清白白的,故自称“白派”。这场竞争最后是洪荣华取胜。三年后,陈新安当选第二届“县长”。红派与白派成为高雄县国民党内的两大对立阵营。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,白派主要控制了大部分乡镇的农会,而水利会、渔会多数为红派所掌握。
第四届“县长”选举中,洪荣华的衣钵传人戴良庆败在余登发手下。四年后,戴良华击败余登发之子余瑞言,当选“县长”,报了一箭之仇。戴良庆在位期间是红派的鼎盛时期。戴良庆卸任后不久去世,红派群龙无首,内部山头众多,前“立委”黄河清、前“国大代表”陈义秋、“省议员”林仙保、前县农田水利会会长郭水安等人拥兵自重。郭水安卸任后,红派形成黄河清、陈义秋、林仙保三头马车的局面。在戴良庆的母舅黄清和的斡旋下,尚能维持团结,但是整个派系颓委不振。红派分别于1968年、1989年推出黄承城、陈义秋参选“县长”,均饮恨而归。1991年“国大代表”选举,红派有5人当选,一度出现复兴的气象,再加上同年12月,黄河清去世,红派内部出现了整合的契机,林仙保被派系内各股力量推为盟主。1992年,素有“南霸天”之称的王玉云次子王世雄落籍高雄县,投靠红派,参选“立委”,遭派系内部部分势力的反弹。王世雄当选“立委”后,疏于服务地方,引起红派的不满。在1994年“省议员”选举中,王世雄对红派的两位候选人林仙保、许福森都予以支持,但两人都感到不满意。林仙保认为王世雄为许福森服务处,替许助选;而许福森则对王世雄在辅选过程中半途抽腿而走的作法也不谅解。王世雄弄得两头不是人。第二年“立委”选举,王玉云见儿子在红派内难有作为,劝退王世雄不再参加竞选。红派本来正致力于派系内部各山头势力的整合,王家介入派系反而扩大了派系内部的裂痕,红派整合的希望再度破灭。
红派领军人物之一林仙保1993年底当选“省议员”后,被国民党为“省方副议长”人选,不料,“杨家将”少主杨文欣逆势而上,硬将林仙保挤下台。1995年“立委”选举,红派推举孙出强有力的嫡系人选,林源山接收了红派的资源,当选“立委”。红派的领导层面临着断层的问题。
风派不再的白派
第六届“县长”选举,国民党提名白派干将、旗山农校校长林渊源参选。林渊源得到远亲余登发的支持,当选“县长”。四年后,余、林失和,余登发派女婿黄友仁出战林渊源,结果,林渊源再次当选。林渊源两度入主“县府”,陈新安便将白派掌门人令牌交给了他。林渊源主政时期,白派势力迅速扩张,攻城略地,从红派手中夺下了不少据点。如半数以上的乡镇公所、农会系统、“县议会”席位,号称“天下第一大派”。1993年“县议员”选举,在54名“议员”中红派占据18席,红派占了11席,黑派得16席。在乡镇市长中,白派攻下12席,黑派和红派各为5个。
“县议会副议长”蔡明耀于1981年代表白派夺得“县长”一职后,大胆起用年轻人,扶植个人势力,与派系大老发生杠格。蔡明耀下台后便脱离了白派。白派实力人物除了林渊源外,另一位是“立法院院长”王金平。他自1975年起连续参与13次立法委员选举(含“全国不分区”席次),每选必任,直至2020年1月31日结束长达44年的“立委”生涯。其间,从1999年起他开始担任“立法院院长”,直至2016年1月31日,共担任5届17年的“院长”。王金平强调“与人为和”,他与红、黑两派关系都不错,这在派系界限分明的高雄县,倒是很难得的。
近年来,白派声势稍堕。在1994年的“省议员”选举中,白派推出的嫡系候选人全部落马。1995年11月,白派人士、“县议会议长”吴鹤松被不明人士狙杀身亡,同一派系的黄振塊接替他的职位。
2018年5月,国民党高雄市党部主委韩国瑜参选高雄市长。高雄向来是绿营地盘,韩国瑜一开始并不被看好,但韩国瑜勤跑基层,抨击高雄在民进党长期执政下市政落后、经济衰退的现实状况,善用媒体制造人气,人气扶摇直上。关键时刻,王金平要求白派及市农会系统力挺韩国瑜,市农会理事长、白派大老萧汉俊及“立委”黄昭顺、“立委”林国正四处奔波,替韩国瑜辅选、拉票。在王金平的协助和财力支持下,韩国瑜在三山地区举办3场声势浩大的造势活动,迅速拉抬了韩国瑜的行情。2018年11月,韩国瑜击败陈其迈,当选“高雄市长”,结束了民进党在高雄市20年及原高雄县33年的执政。2019年台湾举行地区领导人选举,王金平有意参选,孰料才就任高雄巿长162天的韩国瑜也下场参选。两人由合作者变成竞争者,关系降至冰点。经过一番争斗,韩国瑜代表国民党竞选台湾地区领导人。韩国瑜刚当上高雄市长就参选大位,引起民众争议,导致竞选落败,而且在2020年6月绿营发起的罢免韩国瑜案中再丢掉高雄市长一职。
恋栈不去的黑派
红白两派长期以来兵戎相见,针锋相对,即使国民党出面整合,派系大 老表面上服从,实际上两派基层支持却是不依不饶、寸土不让。红、白两派厮杀激烈,便宜了第三者,黑派脱颖而出,雄踞高雄县政坛。
黑派是以余氏家族为核心的地方政治力量,黑派的开山祖师是余登发。
1957年“县长”选举,国民党推出没有派系色彩的陈皆兴,引起派系势力的反弹,他们推举无党籍人士余登发参选,但在国民党的严重警告下,抬轿者中途扔下轿子溜走了,剩下余登发一个光杆司令。经过这件事,余登发不轻易想念外人,他宁愿背着“内举不避亲”的骂名支持自己家族的人,也不愿为其他人辅选。他一手创建了高雄县新的政治世家—“余家班”。
余登发于1960年当选“县长”,在仅剩下半年任期的时候,因渎职罪被“省政府”处以停职处分。6年后,因被控在处理公地放领业务中图利他人,被判有期徒刑两年。后来又因涉及吴泰安“匪谍安”与儿子一起身陷囹圄,经家属多方奔走,余家父子保外就医。1989年8月,被称为“党外教父”的余登发去世,享年87岁。
在1977年第八届“县长”选举中,国民党企图削弱日益坐大的派系势力,提名没有派系色彩的陆军官校教授王正和,红白两派暗中破坏,给余登发的女婿黄友仁以可乘之机,使得黄友仁坐收渔人之利。黄友仁为人桀骜不驯,不为余登发所喜欢。第九届“县长”选举时,余登发便换上任“省议员”的儿媳妇余陈月瑛上阵,结果落选。1985年,余陈月瑛击败了企图连任的蔡明耀,执掌“县府”。四年后,又将红、白两员大将陈义秋和蔡明耀击退,连任两届“县长”。余登发去世后,余陈月瑛便成为黑派的大家长。在余陈月瑛领军时期,余家班进入了黄金时期。1993年,红、白两派联手支持黄八野挑战余家班,在余陈月瑛的指挥下,她的儿子余政宪打退的对手的进攻,从母亲手中接过了“县长”印信。1994年,余政宪之弟余政道当选“省议员”。余陈月瑛的女儿余玲雅于1995年连任“立委”。
有人做过统计,余家班在政坛崛起后,到1997年共参加了大大小小的选举29次,包括“县议员”、“省议员”、“县长”、“立委”、“国大代表”等选举,当选23次。余登发曾任一届“国大代表”,亲家郑添旺当选一次“国大代表”,余家班在高雄政坛之所以取得赫赫战绩,除了余家班数代积累的雄厚的政治实力和人脉关系,也要归功于余家班企业化经营的作法和自我标榜的勤快、清廉作风。平常余家班将选民的相关资料输入电脑,积极培养椿脚。余家班成员勤于下乡,参加基层婚丧喜庆,联络感情,余陈月瑛在8年“县长”任内,曾创下了参加946场村里民大会的纪录。
余家班在政坛上花团锦簇,一片繁荣兴盛景象,但内部潜藏着不和的隐忧。余登发的女儿黄余绣鸾的丈夫黄友仁在做了一届“县长”后被余陈月瑛取代。余陈月瑛在1983年参选“立委”,挤掉了黄余绣鸾的位子,黄余绣鸾于1991年参选“国大代表”选举失败,姑嫂之间的心结越结越深。在余家班第二代,余玲雅、余政宪姐弟两早些时候就有些过节。1995年“立委”选举前,民进党进行党内初选,由于余政宪暗中帮助陈三思,致使拥有雄厚政治资本、前景看好的余玲雅险些失利。余家班已不再是铁板一块,余政宪在余家班内已自成体系。
余登发在世时,敢于对抗国民党当局,是党外势力的代表人物。高雄县也一直是党外势力的温床,被视为“民主圣地”,余登发也被尊为“党外教父”。1987年民进党成立后,余家班公职人员全部加入民进党,由于余家班根深叶茂,在高雄县,黑派就是指余家,民进党就是黑派,二者几乎是一体的,因此,民进党在高雄县的境地非常尴尬,一方面必须仰仗黑派势力,另一方面又不甘心黑派的政治资源为余家所垄断。随着形势的演变,在民进党和黑派内部出现了一股反余家班的势力,反余势力的代表是前台北县“县长”尤清之弟、“立委”尤宏,“省议员”杨秋兴,“县议员”陈启昱等人。
面对派系内部和党内的反对声浪,余陈月瑛认为,余家班的实力是用一张张选票积累起来的,其他民进党、黑派人士只能分润一些,不能整个端走,中断余家香火。然而在家族内部失和、外部反对势力虎视眈眈的情势下,余家班难以保持无往不胜的纪录和强势作为。1995年“立委”选举,余玲雅吊车尾过关,这显示余家班的政治基础已发生动摇。1997年“县长”选举,国民党提出“换人做看唛”的诉求,党内和派系内部要求余家班让位的声音不绝于耳,在这种情况下,余政宪只好作出当选后,余家不再竞选“县长”的承诺,才及时派系内部反余势力,凝聚了民进党票源,经过一番苦战,才得以蝉联“县长”一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