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曼殊诗选抄

以诗并画留别汤国顿二首

蹈海鲁连不帝秦

茫茫烟水着浮身。

国民孤愤英雄泪,

洒上鲛绡赠故人

海天龙战血玄黄

披发长歌览大荒

易水萧萧人去也

一天明月白如霜。

【注】

①鲁连,即鲁仲连,战国时齐国人。公元前258年,秦国军队围攻赵国,这时鲁仲连到赵国游历。魏国使者辛垣衍提出尊奉秦昭襄王为帝,以求秦退兵解围。鲁仲连反对,说,如果秦得天下,“则连有蹈东海为死耳,吾不忍为之民也!”作者借此典故表明自己反抗清朝的立场。

②鲛绡,一种不透水的纱。此处指绘有画的生绢。故人指汤国顿。

③玄黄,斑驳的颜色,指帝国主义侵略造成的战争和动乱。

④大荒:旷远之地。

⑤引用荆轲刺秦典故。

住西湖白云禅院作此

白云深处拥雷峰,

几树寒梅带雪红。

斋罢垂垂浑入定,

庵前潭影落疏钟。

 

过平户处延平诞生处

行人遥指郑公石

沙白松青夕照边。

极目神州余子尽

袈裟和泪落碑前。

【注】

①平户:日本岛名。延平:指郑成功,曾被永历帝封为延平郡王。

②郑公石:即“儿诞石”。在平户岛之千里滨,有一块岩石,相传郑成功诞生于此石上。

③余子尽:辛亥革命之前三年,在清政府的镇压和伪装立宪两手策略下,革命形势处于低潮。

有怀

玉砌孤行夜有声

美人泪眼尚分明。

莫愁此夕情何限?

指点荒烟锁石城

【注】

①玉砌:白玉石阶。

②石城:石头城,南京的别称。

本事诗十首(选三)

无量春愁无量恨,

一时都向指间鸣。

我亦艰难多病日,

哪堪重听八云筝。

六 

乌舍凌波肌似雪,

亲持红叶属题诗。

还卿一钵无情泪,

恨不相逢未剃时!

八 

碧玉莫愁身世贱,

同乡仙子独销魂。

袈裟点点疑樱瓣,

半是脂痕半泪痕。

春雨楼头尺八箫,

何时归看浙江潮?

芒鞋破钵无人识,

 踏过樱花第几桥。 

【原注】:日本尺八与洞箫少异,其曲名有《春雨》者,殊凄惘。日僧有专吹尺八行乞者。

 

为调筝人绘像

收拾禅心侍镜台

沾泥残絮有沉哀

湘弦洒遍胭脂泪

香火重生劫后灰

 

淡扫蛾眉朝画师

同心华髻结青丝

一杯颜色和双泪,

写就梨花付与谁

【注】

①调筝人:百助眉史,苏曼殊在日本结识的一位艺妓。

②镜台:指心。侍镜台,指静坐敛心。

③沾泥残絮:飞絮沾泥,不复飘动。比喻感情已经枯死。

④湘弦:指筝弦。胭脂泪,指调筝人之泪。

⑤可译为我劫后如死灰般的心,又重获新生。

⑥画师:曼殊自指。

⑦同心华髻:作者自注:“汉元帝时有同心髻,顶发相缠,束以绛罗。今日本尚有此风。”华髻:华美的发髻。

⑧梨花:女子美好的容颜。

淀江道中口占

孤村隐隐起微烟,

处处秧歌竞插田。

羸马未须愁远道,

桃花红欲上吟鞭

【注】

①走马吟诗,马鞭称为“吟鞭”

东居十九首(选二)

流萤明灭夜悠悠,

素女婵娟不耐秋。

相逢莫问人间事,

故国伤心只泪流。

十七

谁怜一阕断肠词,

摇落秋怀只自知。

况是异乡兼日暮,

疏钟红叶坠相思。

 

若松町有感示仲兄二首(选一)

契阔死生君莫问

行云流水一孤僧。

无端狂笑无端哭,

纵有欢肠已似冰

【注】

①仲兄:即陈独秀,原名仲,字仲甫,号仲子。。

②契:投合,意气相投;阔:分开。

③欢肠:欢乐的心情。

无题(选一) 

棠梨无限忆秋千

杨柳腰肢最可怜。

纵使有情还有泪,

漫从人海说人天

【注】

①棠梨花下,无限回忆,她荡秋千的情景。

②人海;人海茫茫。人天,人间天上。生死代名词。人海茫茫,遭遇难测,纵有生死厮守的愿望,也只是说说而已。

憩平原别邸赠玄玄

狂歌走马遍天涯,

斗酒黄鸡处士家。

逢君别有伤心在

且看寒梅未落花。

【注】

①玄玄:即田桐,字梓琴,别号玄玄,中国国民党党员,此时随孙中山流亡日本。

②伤心:为国事伤心。指孙中山二次革命失败。

寄调筝人(选二)

禅心一任蛾眉妒

佛说原来怨是亲

雨笠烟蓑归去也,

与人无爱亦无嗔

 

生憎花发柳含烟

东海飘蓬二十年。

忏尽情禅空色相

琵琶湖畔枕经眠

【注】

①妒:引申为怨恨。

②佛家认为,怨恨我,亲近我,在我看来都一样。

③嗔:责怪。

④生憎:讨厌。花开柳绿,容易撩人情思,徒增烦忧,所以说生憎。

⑤忏:忏悔。情禅:在修行过程中受到情爱欲念的干扰。此句指要彻底摆脱情欲。

⑥琵琶湖:日本名湖。

吴门依易生韵(选三)

江南花草尽愁根,

惹得吴娃笑语频。

独有伤心驴背客,

暮烟疏雨过阊门。

年华花柳共飘萧,

酒醒天涯问六朝。

猛忆玉人明月下,

悄无人处学吹箫。

平原落日马萧萧,

剩有山僧赋大招。

最是令人凄绝处,

垂虹亭外柳波桥。

 

柬法忍 

来醉茎深露,

胭脂画牡丹。

落花深一尺,

不用带蒲团。

芳草 

芳草天涯人似梦,

碧桃花下月如烟。

可怜罗带秋光薄,

珍重萧郎解玉钿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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